影山十二岁的时候,家里出了一件大事。
他每天必吃的三个肉包子变成了两个。
为此他专门找来家里的仆人,和颜悦色面带微笑地询问究竟,仆人被他那阎王嘴脸吓得半死,痛哭流涕地说没有啊少爷我哪有这个胆子,每天都是买好三个肉包子放桌上等你起来吃的。
完了,他想,家里怕是有内贼。
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,影山同学精心买了三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放在桌上,自己则悄无声息地躲在一旁窥探敌情。
好在情况并不令人失望,在等待了大约十分钟以后,一个穿红衣服的橘发小孩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,紧张地左顾右盼了一会儿,觉得大概安全了以后,抓起桌上的肉包子心满意足地啃了起来。
就是现在!影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射了出去,迅速地抓住了贼。
影山年纪虽然小,但是个头明显比同龄人高出许多,那小鬼看见他,脸霎时白了,嘴唇也直哆嗦。
“就是你一直在偷我的包子!”影山积怨已久的怒气终于爆发了。
“我我我其实是座敷童子可以给你家里带来好运的·····”
“哪个好运童子会当贼的!”
“童子也需要吃饭啊!”这小鬼头居然还有理了。
他别过头,嘴唇紧抿成一条线:“我要把你交给我父母。”
这话仿佛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那孩子死命抓住他不放:“ 不要!!”,隐隐带着哭腔。
“我已经被好多人赶出来了···如果再被大人发现就没地方去了···”孩子小声抽泣起来。
“因为你偷了他们的包子?”影山努力不让自己去看孩子那被眼泪弄得一塌糊涂的脸。
“因为他们觉得我没有很快给他们带来财运,是个没用的童子···”
他叹了口气:“好吧,我不会把你交给大人的,前提是你自己不会被他们发现。”
“真的?”孩子的眼睛突然变得像星星一样明亮。
“还有,不许偷我的包子。”
“啊···”
“我会叫管家多买一个给你的,如果你乖乖听话给我们家带来好运的话。”影山露出了可以说是认真的神情。
那孩子终于安心了,长吁了一口气:“谢谢你,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影山飞雄。”
“我的名字是日向翔阳,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朋友了!”
谁要跟你这种笨蛋做朋友啊,他心想。
“影山都多晚了你怎么还不睡?!”里屋传来大人不耐烦的声音。
他赶紧钻进被子里,日向对他做了个明天见的口型,随后消失在黑暗中。
他用被子遮住自己微微发红的脸。
明天,稍微有点期待了呢···
第二天日向如约出现,给他带来一个小瓶子,里面有一闪一闪的荧光。
“从小溪里捉来的萤火虫。”日向说着,打开瓶子,那些美丽的小东西迫不及待地飞了出来,在空中舞蹈。
“好漂亮啊···”影山情不自禁地感慨。
“感觉就像一个小星空一样,但是这些年我都是一个人在看星星,现在可以跟影山一起看真是太好了呢。”日向露出浅浅笑容。
“我也是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看星星啊,以后不是还有很多时间吗?”影山突然说。
是啊,日子还长。
十五岁的时候他带日向去了庙会。
其实他不是特别喜欢热闹的地方,但是偏偏想带那家伙去看。
日向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浴衣,听说是他的狐狸朋友送的,狐狸朋友会做好吃的关东煮,他好像听日向说过。
穿着小小的浴衣的日向尤其可爱,虽然那家伙只忙着把章鱼小丸子塞进嘴里。
第一次来庙会的日向,对各种新鲜事物特别好奇,不停问这问那。
“诶诶影山那是什么?”
“捞金鱼,捞得多的人获胜,要来比比看吗?”影山露出阴森森的笑容。
“赌一个月的包子!”日向来了斗志。
他们撸起袖子,迫不及待地想要大干一场,不想却因为动作太急切反而被鱼儿抖了一身水。
“既然这样,不如来打水仗好了!”日向说着捧了水泼在影山脸上。
“日向你个笨蛋!呆子!!”
“哎呀呀,现在的年轻人真有活力。”老板哭笑不得,忙把奖品给了他们劝他们去玩别的。
他们一人咬着一只苹果糖,顺带扫荡完了一整条小吃街。路过射击摊的时候把玩具枪当AK-47,打得子弹满天飞,又是一阵骚乱。
在卖面具的地方,日向突然停下了脚步。
“怎么了?”
“没什么,”日向转过头,笑嘻嘻的,指着一个黑色的面具,“觉得这个特别像影山。”
黑色的鬼面呲着牙,嘴咧得很大,显出怪异的弧度,影山狠狠地瞪了那个面具很久,也没发现自己跟他有什么相似的地方。
“虽然看起来很凶,但出乎意料的是个很好的人。”
就算这么说我我也不会开心的,影山想。
他安静地注视着日向的侧脸,孩子的脸庞依旧圆润稚气,自己已经像小树抽芽般噌噌地长个了,日向却还是和初见一般小。
日向其实一直都很寂寞吧,他暗暗地握紧了孩子的手。
“快看!烟花!!”孩子发出惊叫。
烟火如远雷般炸响,光之瀑布倾泻而下。
一花,一灯,一簇,一就,一念。
在日向记忆里,那日影山的面容无比温暖。
16岁的时候,家里人跟他说要搬到城里去。他直愣愣的不吭声,母亲说影山不是喜欢城里吗为什么一点也不高兴呢。
他不知道怎么跟日向说,就连看着那家伙吃肉包子鼓起的的脸颊也开心不起来。
离别的时候还是到了,他把那个面具塞到日向手里,看到那家伙无辜茫然失措的神情,心中隐隐难过。
“有机会的话,会再见的。”影山喉头干涩,说出的话不像是在安慰日向,倒像是在安慰自己。
车开了,他闭上眼睛,努力不让自己往后多看一眼。
之后他也依旧一个人过,偶尔会想起那场庙会,烟火瀑布和苹果糖的滋味。
还有那个小小的身影。
大学社团活动他选了排球,因为作风强硬,被人戏称国王大人。
他对着自动改贩卖机纠结喝牛奶还是酸奶时,硬币不经意落到了地上,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捡了起来。
他听到有人说,好久不见。